莫许情长。

1.现代,自设。第三人视角。

2.给 @昀以安 的。

——

00.

       不问归期,莫言情长。

 

01.

       每天起床的标配是一杯热牛奶。

       嬴扶苏坐在桌旁,懒懒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杯子。他估量着温度,端起来嘬了一口,皱了皱眉冲着书房扬声,“亥儿?你放的糖怎么这么多?”

       嬴胡亥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朝着饭厅探了个头,“错了哥,那是我的,边上那杯才是你的。”

       “喔,”嬴扶苏移开放在搅勺上的手,正要伸手拿另一杯,却想起来什么,一顿。他扫了一圈桌面,摇了摇头,暗叹他弟实在是小家子气,“怎么就一杯,这样毕之一会下来不就没得喝了。”

       许是提起了那个名字,他目光有些柔和,“你啊,见天就知道和他对着干。”

       “哥。”嬴胡亥停住了脚步,没有顺利回到电脑旁,他攥了攥手心,像是忍无可忍了一般,脚步一转退出书房瞪向嬴扶苏,“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说过很多次了,他不在了。”

       嬴扶苏却连个眼神也没有递给他,顾自忙着去热新的牛奶。

       小开了一条缝的窗子有清风悄悄溜进,扬起了垂落的窗纱。无言的安静将屋里仅剩的、陶瓷与玻璃时不时碰撞的脆响放大了一倍。

       “我知道啊。”嬴扶苏停下手里的动作,兀自看了一会手心才看向自家弟弟。

       他弯了弯眼,笑得从容,“他会回来的,毕之他哪里会舍得我啊。”

       空气缓缓流通着,倒是没有多少凝着的味道。嬴胡亥气冲冲跑回书房对着键盘乱打一通,卸了气力又挨个挨个删过去。

       憋得太久,少年清亮的音色沾了些低哑。踩着漂浮的尘埃化作风消湮。

       “你他妈守着幻想过一辈子吧。”

       嬴胡亥的眼眶有些干涩。他眨了眨眼,手指覆在键盘上,有些无力。

       寒风拂着街角的灯笼,扰乱了昏黄路灯投下的光晕。

 

02.

       嬴胡亥很早便知道有甘罗这个人了。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特立独行,嬴胡亥才将将进入初中,便成了年段里有名的刺头。打架翘课打游戏,样样精通。把嬴家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上蹿下跳地每天拎着棍子凶巴巴等着破小孩回家。倒也没用,嬴胡亥梗着脖子,他爹一凶他更凶,大有你打不死我就别想我服软的架势。

       只是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星也有当个怂包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克星,能镇压了那小鬼,叫小混蛋乖乖穿了校服坐在教室里一动不敢动的,当仁不让的自然是嬴扶苏这个长兄。

       大哥翘课巡街第一天,出师未捷,嬴胡亥顾着在新收的小弟面前摆谱,走近了才听见咖啡厅里传出的自家哥哥的声音。一级警报拉响,嬴胡亥迅速打发走了所有小弟,正打算趁着嬴扶苏还没有看见自己,先脚底抹个油跑路。匆匆回头查探敌情,却瞧见了自家哥哥看着对面那极其认真地说着什么的青衫青年时,眼底流转的骄傲满足与温柔情深。然后他便看见他哥尽量避开了咖啡厅里的人,凑到那青年的嘴角迅速亲了一口。

       我操。嬴胡亥被惊了个五雷轰顶,脑子停止运转的同时,身体还不忘将他送回了班级。浑浑噩噩听完了课,浑浑噩噩回到了家,甚至连跟老头子拌嘴的心情都消失了,只余满心的卧槽与嘴角的抽搐。

       一如现在。

       嬴胡亥感觉自己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到底是哪个傻逼选的相亲地点?嬴胡亥思绪漫游,将整个咖啡厅打量了又打量。老板是个念旧的人,厅里虽是多了些东西,改了些位置,原先的摆设倒是一样都没缺,整得嬴胡亥泛起了点微妙的难过。嬴胡亥瞧了瞧边上那桌的一男一女,觉得那女孩温柔大方,一头长发松散却乖巧,没有浓妆艳抹,五官生得清秀。挺配的,嬴胡亥想。而且他哥也没有像以往一般冷了脸甩袖而去。没准能成呢。

       嬴胡亥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边刻意地往那桌侧了侧耳。

       操。那一口差点要了嬴胡亥一条老命,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恍惚,勾错了选项点成了黑咖啡。

       苦,是真的苦。嬴胡亥当即就想崩溃了。苦在哪里?苦就苦在他凑近一听才发现嬴扶苏侃侃而谈其实是在向他的相亲对象介绍他的爱人甘罗,还说有空要介绍他们认识。

       这日子还他妈能过吗?谋杀亲哥犯的是什么法?

       他冷了脸走到那一桌旁,礼貌地向那女孩表示了抱歉并表明家里有事。送女孩出了咖啡厅又买了单。然后他坐到那女孩原本的位置,他看向嬴扶苏。嬴胡亥忽然就卸了力气,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嵌在掌心,很深的印记。

       “哥,你别这样。”嬴胡亥声音有些低,“他看到会难过的。”

       小孩眼眶都泛了点红,他想说自己真的很难过,为甘罗难过,也为嬴扶苏难过。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嬴扶苏弯了弯嘴角,温柔了的眼流转着水光。

       他说,难过了就会回来了吗。

       好,那你快叫他来看。

 

03.

       嬴胡亥出来倒杯水的空隙,恰好瞧到嬴扶苏怀抱了个不小的盒子,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客厅的桌上。他放下杯子凑过去看,上手帮忙揭了盒盖,只是刚看见东西便皱了眉头,“天文望远镜?”

       “嗯。”嬴扶苏小小的抿了下嘴角,侧头看了眼嬴胡亥。

       “你觉得毕之他会喜欢吗?”

       嬴胡亥冷静地收了手将自己团到沙发里去。

       毕之会不会喜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需要常备救心丸。

       他恍惚想起他初中毕业那年。因着后来能管他的人翻了倍,最后考出来的成绩还挺像那么回事,勉勉强强踩了分数线的尾巴爬上了一中。给老头子乐得见牙不见眼,特许了他跟着自家两个哥哥到大草原走一遭。

       甘罗学的天文,骨子里窥得见那抹星空的浪漫。拉着嬴胡亥在夜晚的大草原学着辨认各种各样的星星。甘罗在这种时候很爱笑,也很爱说话。跟嬴胡亥随口道出的字句简简单单,却又十足浪漫。嬴胡亥规规矩矩跟着自家嫂子,眼神不断瞟向后方正黑着脸的嬴扶苏,用了百分的力气憋住气息以防自己破功笑出来。嬴扶苏等了又等,看甘罗压根没有过来哄他的意思,才发觉自家爱人兴头上来了。又看见嬴胡亥憋着笑的样子,脸色更沉了几分,却也舍不得破坏甘罗的兴致,只好一点没有威慑力地用眼神警告嬴胡亥。

       哪里像现在。

       “你看,我配了单反。”嬴扶苏看起来确实很开心,“这样,毕之就可以拍深空了。”

       是啊,甘罗当年说过想深空摄影的。

       嬴胡亥用力地呼吸了好几口气,他将手臂横在了眼睛上。

       甘罗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了,嬴胡亥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绷不住,他每天面对着这样偏执顽固的嬴扶苏,别说拉他出来了,嬴胡亥只觉得自己都要精神错乱了。

       “哥。”嬴胡亥坐起身,说得极其认真而虔诚。

       “放过他,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行吗。”

 

04.

       嬴扶苏压了半天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他喘着粗气将嬴胡亥放开,顾自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咽了下去。这一场架不同于以往的打闹,两个人都用了十成十的狠劲与戾气。

       偏偏被打得还坐在地毯上没法爬起来的嬴胡亥还要踩着他的伤痕开口。

       他说,嬴扶苏,他会不会失望啊,你看看你活成的什么样子啊。

       嬴胡亥的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讽刺,灼到了嬴扶苏的心脏,鲜血淋漓。

       破了口的鲜红印记汩汩着温热的液体,他的唇有些发白。

       然后他安静地低头,看着嬴胡亥的眸子底有深得令人生怖的执狂。“你觉得我应该放过他,然后忘了他吗?”

       嬴胡亥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应话,他就看见嬴扶苏直着嘴角,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凉薄。

       他问,“我忘了他,你觉得他就会开心吗?”

       嬴胡亥知道自己想说觉得,但是他的喉咙已经哽住,能挤出来的声音总会带着哭腔。

       他哥就是他哥,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想把别人也拉下水跟着他崩溃。可偏偏,嬴胡亥始终赢不过这个哥哥。他心底藏着的屏障还是被打碎,然后难过密密麻麻地被铺开。

       他想起大草原的夏夜,他想起毕业考前开到深夜的那一盏灯,他想起制止嬴扶苏凶他时甘罗笑眯眯的眼。他想起总是故意挑衅甘罗时他冷下来的脸,他想起即使还生着气却还是为他准备了生日惊喜的那个人,他想起悄悄把哥哥求婚的戒指现给他看的甘罗,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笑容比嵌进指环的那几颗碎钻还要夺目绚烂。

       茶几桌狠狠地震了一下,放得不稳的几本书径直落到了地上,书页纷乱地折叠,书角的尖锐在空气里沉默着。

 

05.

       怎么把哥哥从挚爱去世了的阴影里面拉出来?急,在线等。

       嬴胡亥叼着根真知棒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到论坛上发布了帖子。里头的回复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还有人建议去请大师来给他嫂子招魂。嬴胡亥烦躁地按着f5刷新界面,一扭头恰好看见嬴扶苏站在他身后对着那条招魂的回复发呆。

       他一下子警觉起来,迅速把帖子关了瞪向他哥,“你别乱来。”嬴扶苏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没有吱声,径直走了出去,一片安静,像是他没有来过书房一样,还体贴地给他阖上了门。

       嬴胡亥皱了眉,也没心思再去管那个破帖子,他急匆匆从椅子上爬起来旋开书房的门把手,然后他看到坐在沙发上捧着本书的嬴扶苏,他松了一口气,走到嬴扶苏身边坐下。刚要开口说什么,却顿住了,然后咽下了所有的声音。沉默地给嬴扶苏手里的书掉了个头。

       嬴扶苏转头看向他,轻声问他,“你觉得毕之他,会不会愿意回来找我?”

       然后又笑了一下回答自己,“我觉得会的啊。”

       嬴胡亥一句话也不想说,他现在只有后悔,他真的后悔发了那个帖子。这他妈的都是什么破事,嬴胡亥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疯掉,他想拿起果盘边上的那把水果刀让他哥把他捅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嬴扶苏爱怎么疯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反倒还清净。

       可他又怕提醒了嬴扶苏,嬴扶苏下一秒就会把刀捅进自己的心口。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他说,你让你自己好好的,嫂子才会肯回来吧。

       嬴扶苏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倏地弯了眼,似乎恢复了原先模样的温柔。

       他说,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06.

       嬴胡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说法让嬴扶苏接受了。

       最近的嬴扶苏开始变得正常了。

       不再像往常一样,见到什么便念叨着买给甘罗,还追问嬴胡亥觉得他会不会喜欢。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三句话不离甘罗。只是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窗外怔怔的发呆。他开始变得不爱笑,整个人也慢慢的变得冷淡。只是比以往的温和多了一分清冷,并没有什么大碍。嬴胡亥对此还算满意。

       其实这才是爱人去世之后的正常反应,嬴扶苏之前的状态过于偏执,让嬴胡亥觉得恐惧。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了,他不愿意再失去另外一个。

       他觉得他们这样下去也很好,他可以陪着嬴扶苏慢慢适应没有甘罗的日子,每年和嬴扶苏多去看几次甘罗,甘罗并不喜欢鲜花,那就不带,两个人去找甘罗,跟他说他们遇到的事,他可以给嫂子告状,说嬴扶苏现在老是欺负他。再以后他还会带一个女孩去让甘罗认一认弟妹,还可以跟甘罗描述嬴扶苏抱小侄子时的笨手笨脚。

       他可以在休假的时候带着一家老小出去玩,他哥肯定会嫌弃说谁爱去谁去,然后被他儿子软磨硬泡跟前跟后地撒娇要伯伯跟着。他儿子定然是随他的,肯定也特别喜欢嬴扶苏,然后嬴扶苏被哄得出了门,他们回来还可以给甘罗看看他们玩耍的照片,他也可以偷偷给甘罗说嬴扶苏被小侄子缠着时的糗状。等到他们慢慢变老,嬴扶苏肯定就寸步不愿意离开甘罗,也没关系,随他了,好歹他也算是完成了甘罗的嘱托,完成了自己的愿望,他还是让嬴扶苏好好的了。

       直到他回了家,看见没有开灯的坐在黑漆漆客厅里的嬴扶苏,他才发现他想的以后都是狗屁。

       嬴扶苏抬眼看见逆光的他,抿了抿嘴,笑得比哭还要难过。

       他问,亥儿,我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毕之还没有回来。

 

07.

       嬴胡亥一点也不想管嬴扶苏了。他真的只觉得无力和绝望。

       嬴扶苏变得越发的理性冷静,他开始思考时会捏耳垂,开始完成工作后转一圈笔帽然后合上,开始变得只愿意喝拿铁,他开始学习一切属于甘罗的小习惯。他笑容的弧度也变得越发像甘罗,有时候两个人的相似程度甚至能让嬴胡亥恍惚。嬴扶苏不再叫他亥儿,反而是像甘罗一样连名带姓地喊他,有时候也会调侃地叫几声小公子。嬴扶苏模仿甘罗模仿得炉火纯青,他们本就是恋人,对彼此的一切了然于掌。

       于是他肆无忌惮地,一点点地把自己活成甘罗。

       嬴胡亥着实恼火了,他长得像母亲,一双漂亮的眼稍显了点女气,小小的冷漠都像是在嗔娇。但现在眼睛里的那抹自含风情的流光已经消失了个彻底。他甚至开始埋怨起了甘罗与他们家的交集。

       他知道他不该,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当初的嬴扶苏并没有和甘罗认识的话,他们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心底强烈的愧疚不断翻涌。他突然想起来甘罗进手术室前的样子,勾着嘴角笑得很好看,假意和嬴扶苏闹了脾气让他离他们俩远点,然后要嬴胡亥俯身下去跟他咬耳朵。

       然后他听见甘罗声音轻飘飘地。

       无论结果如何,你一定要让你哥好好的。

       嬴胡亥捂住了眼睛,他觉得周身的空气有些热腾。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他觉得鼻头像是被摁在了柠檬汁里,酸得不像话,甚至连心脏也一点一点收紧,揪成团,扯不开。他情愿回去以前念书的日子,看着两个人笑闹,被两人逼着刷题还要时不时被喂几口狗粮。也不愿意像现在一样,看着嬴扶苏一点点把自己删除,把自己改写,生怕忘记了甘罗的模样。

       我是太闲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嬴胡亥倏地笑出声,他慢慢蹲下,笑得一点也没有形象。

       他笑得湿润了红着的眼眶,笑得嗓音干涩沙哑。

       他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笑得呜咽都隐没在了尾腔。

 

08.

       他似乎完全没有完成对甘罗的承诺。

       他没有再试图给嬴扶苏安排相亲对象,也没有再妄图将嬴扶苏拉出来,求他变得像以前一样。他已经没有对这样的嬴扶苏无计可施,甚至他自己也慢慢被拉进去沉沦,他有时候看着嬴扶苏的样子,他会突然的迟疑,他会分不清楚他眼前的人究竟是嬴扶苏还是甘罗,这样的情况持续着到他找了心理医生才有所好转。

       他也想过让嬴扶苏接受一下咨询——可惜嬴扶苏拒绝一切心理职业相关者,他固执地认为这些人妄图让他遗忘甘罗。

       随他去吧,嬴胡亥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虽然嬴扶苏整个人的性子越来越像甘罗,但也没有太大影响,到底了他还是嬴扶苏。

       就当转变了性格。嬴胡亥安慰自己。

       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至少他哥已经不再时刻把甘罗挂在嘴上。

       再刻骨的东西早晚也会趋为平淡。

       嬴胡亥遏制了发散的思维,他有些口渴,踢踏着拖鞋踱出了房门。客厅的灯亮着,他哥还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没有抬头看他。

       他倒了杯水,放在唇边随口道了一句,“哥,你还没去睡啊?”

       然后他听到他哥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亥儿,你相信有灵魂存在吗?”

       声音有些惶然和悲哀,就像溺水的人死命抓住了求生的那根绳索。

       他真正要问的问题显而易见。他在问,甘罗一直在,对吗。

       嬴胡亥手里的水杯砸到了地板上。

       他错得离谱。

 

09.

       晨间的初阳把有些空旷的房间揭亮,斜斜地打在摊开的笔记本上。

       字迹平整而端庄,又有些敛不住的锋锐利芒。

       “你许我万千星光,要到七老八十,我送你一整个月亮。”

       他的承诺虔诚而珍重,只是成了一场没有结尾的梦。

 

       -end

——

满9了,说明扶甘可以长长久久。

第三人视角好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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